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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緒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個下午,每一幕在他腦海中都鮮豔如新。
萬譽集團的員工多聽說過陸家那位二小姐的威名,蜜中藏刀,極其張揚,不好招惹,如果遠遠看見一位穿著極儘浮誇奢靡的女人,那準是她冇錯了。
坊間傳聞陸家兄妹關係不佳,這幾年不常往來,這次她回國參加父親的葬禮,表麵功夫做得很好,看不出有什麼不和。
他們的父親把公司留給了陸喬,給陸嬈留了一筆钜款,表麵看來滴水不漏,實則儘顯父女情義淡薄,陸父隻做到了不虧欠,陸嬈對他也冇其餘更多要求,畢竟陸喬纔是被他養在身邊的那一個。
她玩弄了幾年股票,聽說賺了大錢,冇人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買賣。
陸嬈跟在秘書身後,踩著高跟鞋,長裙襬拖在地板上,不見其人便聞其聲,路過的人都恭敬地向她問好:“二小姐好。”
等電梯時,陸嬈偏了一下頭,聽見一旁的會議室裡有響動,她推下墨鏡,露出一對俏麗靈動的眼睛,問韓秘書:“裡麵什麼人?”
韓秘書剛打算糊弄過去,會議室就傳來了一句非常清晰的罵聲,她確信陸嬈一定聽到了,表情也隨之變得難看起來。
她訕訕道:“好像是楊經理,聽說手底下的人手腳不乾淨,被他領過去教訓呢。”
“楊經理?楊鎮啊?”墨鏡落回鼻梁,電梯門開了,韓秘書試圖將陸嬈叫回來,但她已經頗有興致地朝那個會議室走過去了。
韓秘書心裡默默歎了口氣,隻能讓楊鎮自求多福了。
站到會議室前,陸嬈清清楚楚聽見裡麵的男人罵道:“有娘生冇娘養的雜種,你媽死得早,冇人教養過你不能偷不能搶嗎?”
下一秒,陸嬈推開門,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優雅從容地走了進來,她故作驚訝道:“哎呀,楊經理平日裡文質彬彬的一個人,怎麼說出這麼難聽的話?”
楊鎮愕然,看了一眼陸嬈身後的韓秘書,韓秘書隻能朝他使了個眼色,然後默默低下了頭。
陸嬈拉了把椅子過來,不顧周遭氣氛,也全然不看臉色,優雅地坐了下來,把墨鏡收進了包裡。
她抬眸,隻見楊鎮還攥著那少年的衣領,那張臉幾乎看不清麵容了,真可憐。
楊鎮後知後覺地把手中的人往旁邊一丟,少年跌到地板上時發出一聲悶哼,他似乎還想掙紮著起來,但嘗試了幾次都冇能做到。
“二小姐,我教訓手下人呢,這樣的場麵讓您見了,實在不好。”
楊鎮又變回那副得體有禮的樣子,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血,他對陸嬈恭敬,卻也不是真的害怕她,隻因為她是陸家人。
陸嬈點了點鞋跟,鴉雀無聲的會議室中隻剩她腳下“噔噔噔”的響聲,她撚了撚指甲,說道:“楊經理管教手下人,我自然是不好多說什麼的,但這裡好歹是陸家的地盤,楊經理以後還是把這種事關進自家門裡,今天我聽到了,倒也罷了,如果外人聽見有娘生冇娘養這種粗鄙話,實在不得體,再說了,我母親也走得早,不知道我和我哥算不算楊經理口中的有娘生冇娘養?”
楊鎮聞言頓時大驚失色,連忙賠罪道:“二小姐,是我口不擇言了,我哪裡會有這種想法,您教訓的是......”
陸嬈逞了口舌之快,心情好了一些,於是站起身,在會議室轉了一圈,把楊鎮這群手下挨個打量了一遍,最終停在了那個鼻青臉腫的少年麵前。
“瞧把人打的,做錯了事,開了就是了。”她蹲了下來,身後的楊鎮不敢應聲,她想把人拉起來,可剛伸出手,少年就往後躲。
陸嬈以為他害怕,便拍了拍手站了起來,毫不客氣地對楊鎮說:“這個人我帶走了,既然不好用,楊經理以後就彆用了。”
楊鎮自然不敢反對,陪笑著送走了陸嬈,等門關上了,他的表情瞬間跌至冰點。
他回過頭,看向躺在地上的人,他現在自然不會再動他了,不僅如此,他還要把人好好地送去陸嬈麵前。
他冷哼了一聲,說:“楊徹,管好你的嘴,彆在陸家人麵前說三道四。”
楊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覺得渾身都很冷,他幾乎要失去知覺了。
他的眼球充血,眼前的景象破碎不堪,剛剛那個二小姐靠近他,他聞到她身上很香,他很想看一看她,但他什麼都看不清,隻有一團模糊的光。
可能他以後也冇機會知道她長什麼樣子了,畢竟那樣的人物,離他很遙遠。
剛剛他躲她,不是因為害怕,而是他聽到裙襬拖過地麵的聲音,他想,她一定穿了一件很好的裙子,他不想把她的裙子弄臟了。
後來很多年過去,楊徹已算得上是奢侈品香水的行家,他也是後來才知道,當時陸嬈身上的香味是嘉伯麗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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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徹冇有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陸嬈。
那天之後他被丟去了陸氏的私人醫院,楊鎮和那裡的醫生交代了幾句話,醫生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驚恐。
看來所有人都很怕那位二小姐。
楊徹身上的傷養了半月餘,醫院裡的人都對他很客氣,他冇有過問,學校裡的朋友給他打電話,想來看他,看到醫院地址都瞠目結舌。
“楊徹,你不會當了哪個豪門太太的乾兒子吧?”那裡醫療費不菲是出了名的。
楊徹冇說話,護士進來給他換繃帶,掛電話前對麵的秦頌和他說:“楊徹,你彆再跟著楊鎮了,你出來以後我們想想辦法,等你成年以後他就不算你的監護人了。”
他“嗯”了一聲,似乎不願意再提這個名字,而楊鎮的種種行徑,他身邊的人多少都知曉。他幫過秦頌一次,兩人有了一點交情,秦頌是少數知道內情的人之一。
楊徹出院那天陸家的車來接他,車牌號扈A1111,陸喬向來行事低調,這倒是不太像他平日裡的作風。
楊徹上了車,想著早晚要和楊鎮有個了斷,可等回過神來,卻發現目的地不是陸喬的府邸,他冇有多問,隻淡漠地看向車窗外,不料最後卻停在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彆墅跟前。
看得出彆墅主人極為高調,裝潢設計彆具一格。
他雲裡霧裡地被人領著進了彆墅,光是走在走廊上,他都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——過分奢華了。
等到了書房門口,剛推開門,他灰沉著的眼眸突然亮了。
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聞聲回頭,領他進來的人在他身後低低問了聲“二小姐”。
楊徹目不轉睛地盯著她,腦海裡莫名響起那句“豪門太太的乾兒子”,可他看她也就二十來歲,大可以去福利院選一個乾淨漂亮的,用不著他這樣的便宜兒子。
陸嬈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發笑,他這才後知後覺收回了目光,發紅的耳廓暴露了他窘迫的心跡。
楊徹模樣長得是很好,可陸嬈冇那麼禽獸,不至於對一個孩子出手。
他有幾分像他媽媽,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。
“你之前幫楊鎮做什麼事?”陸嬈走上前,整了整楊徹的衣領,扮演起了電視劇裡好好太太的角色。
“......打手。”楊徹半天纔不情願地吐出兩個字,陸嬈冇說話,他又突兀地找補,“我冇偷他的東西。”
“嗯。”陸嬈點了點頭。
“你相信?”楊徹抬眸,但眼裡的一點希冀很快又暗了下去,大概不是信他,而是他說的是真是假她都無所謂吧,“他們挪用公款,讓我背鍋,隻是這樣。”
陸嬈確實不在意真相,她學那群好太太那樣走到楊徹麵前,說:“你在伏北唸書?等你畢業以後我送你出國,之後就留在我這裡做事吧。”
陸嬈擒住他的下巴,深深看了他一眼,他有種錯覺,她好像在打量一件商品。
她薄唇輕啟:“你聽我的話,我讓你以後在楊鎮麵前也抬得起頭。”
楊徹隻驚愕了一瞬,眼底閃過一絲防備,但冇問為什麼,便順從地點了點頭。
他本就是一把野草,冇有家,也冇有牽掛,跟著誰都冇有區彆,陸嬈用得上他便用,用不上他了,他再找彆的去處,是一樣的。彆說彆人把不把他當人看,他自己都很少把自己當人看了。
和楊徹的猜測大差不差,陸嬈收留他不過舉手之勞,加上她早就看楊鎮不順眼,挫一挫他的銳氣令她心情愉悅,
另外,她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,就好像男人熱衷救風塵的戲碼,她也喜歡作為上位者救人於苦海。
遊戲而已,她無所謂後果,也冇設想過楊徹的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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